视雪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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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雪,你首先会想到什么呢?

在某次聚会上,曾经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是川端康成的《雪国》哦,他如此答道,一本由美,浪漫与哀伤构成的书。

欸——,没想到你这么文艺,啥时候也写本书给哥们看看呗。朋友们开始起哄。

笑了笑,他不再说话。

他撒谎了。

其实他根本没有看过《雪国》,首先想到这本书自然也无从说起。

提起雪这个字,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是

视雪症。

还有,

她。


他还记得和她相识的第一个下雪天。

那时他刚刚得病不久。

那是一种视觉疾病,具体表现可以大概描述为看见的东西有着仿佛老式电视机的雪花噪点。

试想一下,视野内莫名出现的噪点给整个世界套上了一层怪异的滤镜,曾经记忆中纯净的颜色混入了模糊暧昧的干扰。而这种问题在高亮度的颜色下尤为强烈,甚至能让人无法看清书本上的字。

医生宣读了最后的审判:“这种病的发病机理都不明确,目前无法治疗。只能尝试着去习惯它。”

就算闭上双眼,一片漆黑之中,灰白的雪花也如影随形。

之后的某一天,下雪了。

那天的体育课,老师让大家不用上课,一起玩雪。同学们在操场上嬉笑打闹,充满了青春的欣喜。

大地银装素裹,一片纯白。白色,正是令他症状最严重的颜色。

他坐在被搬到教室门口的凳子上,盯着眼前的一切发呆。

然后,

“同学,你怎么啦?” 耳边传来少女的声音。

抬起头,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飞舞的鹅绒中,用白色蝴蝶结扎着低马尾的少女含笑和他对视。

“嘿嘿,我看你一脸忧郁着盯着雪地。有点好奇就来问问。”看着他一时间没有反应,少女带着明媚的笑容说到,“咱这好不容易下雪,不去玩玩可不行啊”。

回过神来,一丝恶作剧的情绪浮现。既然这人这么好奇,如果告诉她我眼睛的毛病会怎么样呢?

在讲述了自己的境遇后,想象中的安慰和怜悯的话语并没有出现。

“好…”

“啊?”

“好好听哦,视雪症这个名字。”少女向他伸出了手,“走走走,赶紧去玩雪,待会下课了。”

“唉。”他叹了口气,无视了那只手。这人长得这么可爱,怎么是个笨蛋啊。

纯白的雪花依旧缓缓飘落。

寂静且温暖。


他和她一起度过的第二个下雪天,是高中第一个寒假刚刚结束的第一天。

新年刚过几天就要去学校的学生们一觉醒来,发现有点点白色降临人间。不禁有些兴奋。

“新年快乐。” 老师正在讲台上涛涛不绝的时候,他对身边的少女小声说。

“新年快乐。真没想到我们能成同桌呢。”少女面无表情,但是语气中带着一丝高兴。毕竟老师在台上看着,不能笑得太明显啊。

“嘿嘿,新的一年多多指教哦。”

少女向他伸出了手。

这回他没有无视。

春天还没到,教室外寒风将纯白吹地胡乱飘舞。

少女的手温暖而柔软。

只要看见她的笑容,就不会注意到视野里灰白色的雪花了。

他没来由的想。


“说起来,我们还是在下雪天认识的呢。”

某节自习课,少女盯着窗外突然说到。

“是吧,那时候我不是还很讨厌下雪吗。”他停下笔,也看向窗外。什么时候积雪已经这么厚了,真是南方小镇难以遇到的大雪啊。

“那你现在喜欢下雪天吗?”她突然转过头来,嘴角带着一丝坏笑。

喂喂,这可是送命题啊。“那当然是,呃…比较喜欢吧。”

“回答地这么不情不愿,还天天看外边下的雪发呆,真是傲娇啊。”

“先不提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我现在喜欢下雪是因为我喜欢白色。”

“我们认识那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哼哼,上套了。

他指向少女马尾,“这就是原因。”

思索了片刻,她的脸颊爬上了一抹绯红。“哼~”

然后别过头去。

用白色蝴蝶结扎好的马尾由于惯性甩了过来,却在到他脸上的前一刻缓解了力度,最终化为了温柔的香风。

真是的,到底谁才是傲娇啊。


然而,就算风景再美丽,雪终究是会融化的。

夏天,到了。

他已经记不清缘起为何。是高考考到了不同的城市,让他们分隔异地。还是理想与现实终究无法相互妥协。亦或者是她根本就不存在?

某一天起,他们没有再见过面。

曾经美好的回忆已经渐渐模糊。

到最后,就算是记忆中少女的脸,也不甚清楚。

视野里的灰色雪花,已经延伸到了过去。

但是曾经和她在一起,他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病。

只是时不时还是会想起少女的微笑。


又是一年寒假。

他在家乡的道路上行走。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沉睡的记忆渐渐复苏。

他猛然抬头,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少女。

以及某个在藏在记忆深处,被锁在珍贵宝箱中的明媚笑容。

一如既往。

他们的视线相交了一瞬,又各自离开。

少女展现笑容的对象,不是自己。

等二人走过,他也没有回头。但是他瞥见了少女马尾根部,白色的蝴蝶结。

叹了口气,他继续走着。

视野内,侵入点点白色。

下雪了。